当身体在表达,当行动在言志 by 文艺生活周刊
记者 / 查拉 图片提供 / 身体力行戏剧舞蹈工作室
在一间不到 15 平米的屋子里,除了简单的几张桌子和电脑,只有零散的一点儿杂物,整个屋子显得格外空旷。这里,就是在九个剧场有一年主场演出计划的身体力行办公室,也仅是为了“有个地方能够开会讨论,或者做一些必须的财务和行政工作”而已。他们所追求的就像他们的名字一样:抛开繁杂事务的干扰,身体力行的去跳舞就好。
《身后 3.0》、《无题》、《臆》、《豆儿》、《姑娘姑娘》、《十》……如果你关注现代舞,关注九个剧场中的后 SARS 剧场,那么身体力行 2011 一整年的演出和工作坊计划一定会让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古人言,厚积薄发。但对于在 2010 年 1 月才成立的身体力行而言,所有的积累和进步,都发生在不到两年的时间里。
诞生记:从香港到北京
2010 年 1 月 2 日,身体力行在香港成立,成员只有盘伟信和谢殊两个人。怀着对北京创作环境的探究和期待,几乎在身体力行成立的同期,他们就离港北上。在考察北京舞蹈环境的时候,两个想“做点儿什么”的年轻人结识了志同道合且有戏剧创作背景的高鹤,于是在 2010 年 3 月的北京,身体力行开始了真正的创作工作。一年多的时间,15、6 个作品,香港、广州、北京三地的巡演……身体力行的舞蹈给人带来了震撼和美感的同时,也让人感受到了一个团体快速成长的惊讶。
从香港到北京,舞蹈观众的变化给身体力行的创作者们带来了全新的体验。盘伟信曾经笑称,香港的观众大多是香港演艺学院的毕业生,全港只有一家演艺学院,同时也是舞蹈学院。因此来看舞蹈的观众大多有共同的教育背景,看法上也就显得相对单一。但是在北京,多元和兼容的大环境赋予了观众多样化的视角,来自电影、舞蹈、平面设计、媒体等不同领域的观众群体所反馈回的信息,给身体力行的创作提供了丰富的交流和碰撞。正如盘伟信所说:“在我们做一些演后谈或者观众交流的时候,我们得到的信息不单单是从身体出发,而是从不同的媒介发声然后进行讨论。”在香港,类似的交流可能需要一个团体经过五年到十年的积累才能招揽来不同类型的观众,但是在北京,不同行业的舞蹈爱好者和关注者从四面八方而来聚合在同一个剧场中,给创作者带来了挑战和灵感,甚至带来了全新的合作。在之前《身后》的演出交流中,盘伟信认识了来自美术行业的刘文涛并成了朋友,刘文涛所描述的绘画状态——一个人安静的在工作室里不停的重复同一个动作,和盘伟信往常在舞蹈厅里所做的重复动作训练产生了奇妙的共鸣,于是两个来自不同领域的艺术家,凭借着这种共同性促成了后来在《无题》中的合作,寻找到了新的突破。盘伟信非常看重这种交流,“你会反思自己没有想到,或者曾经想到又被遗忘的东西。这是一个不停的提问、回答、反馈和提醒的过程。”
想做事,就要身体力行
具有戏剧导演身份的谢殊,编舞者盘伟信,制作人高鹤,再加上后来的王家明、史玉洁、安娜……身体力行的团队在不断的丰满,在共同工作中也时刻伴随着磨合。找一个舒服的环境,一个能让人清净思考的地方,思考创作到底是什么,自己到底要什么——身体力行在开始创建的时候,就是秉承着如此简单朴素的理念。将不同的人的长处集合在一起共同利用,共同分享自己的才能,完成大家想做的事情,所有的努力也都缘起于此。遇到问题不回避不淡化,想做事的人进行互补,把问题解决掉,那么一个团队就可以继续前进。
记得当初注册团队的时候,他们正在香港做一个全无声的戏,没有音乐没有台词,只是从空间上走出一些行为,用舞者的身体表现想说的事情,用身体反应这个社会中的万象和观点——“身体力行”由此而来。与此同时,他们也时常用身体力行来鼓舞自己,告诫自己唠唠叨叨的说话对事情没有帮助,凡事还是要身体力行的去解决问题。虽然后来经历了人员变动,但是身体力行这四个字一直延续在他们创作和工作中,在多元和兼容中竖起了不倒的旗帜。
多一种选择,看另一个世界
从 2011 年 3 月开始,身体力行的工作坊已经在九个剧场做了三期舞蹈工作坊。在工作坊最初阶段,他们曾经希望带给参与者们一个全新的舞蹈概念,但随着经验的积累,他们发现这个城市更需要的是一个环境,一个能让人放松下来感受体会自己身体的环境。于是后来的工作坊,就做出了让参与者去体验自己身体动作和节奏的调整,把人与人的关系放在舞台上展现。
提到工作坊,也许很多人会自然而然的想到“公众教育”。但令人意外的是,身体力行并没有把培养现代舞观众作为自己的使命。面对这个问题,盘伟信很坦诚承认:“很尴尬,也很难。我觉得我们现阶段确实没有这样的能力去教育观众。不过有趣的是,我觉得北京的观众比香港更加开放,他们很乐意去知道、探讨、分享新的事物,这在香港是很难看到的。我觉得我们担当的角色可以说是一个叛逆者,或者说是突然间站出来,从不同角度看北京现代舞的人。”通过和观众的交流,身体力行其实正在慢慢培养出自己的观众群体,与此同时,对观众而言则是多了一种“看什么样”的现代舞的选择。比如之前的环境舞蹈作品《豆儿》,把“环境舞蹈”这个新概念带入了北京的剧场。剧场变成了一个环境,观众席、排练的镜子、墙壁、外面后场的空间和观众……身体力行的创作者们用这些元素编辑成一个故事呈现给观众,让观众不再是被动的坐在那里观看,而成为一个表演者参与整个表演过程。这对观众来说,着实是一种新的剧场体验和选择。
舞蹈不只是肢体的艺术
熟悉身体力行作品的人可能知道,在《身后 1.0》的时候,没有音乐,只有纯肢体的动作。到了《身后 2.0》,加入了音乐。再到《身后 3.0》加入了语言,其中含有一个电影的剧本。在惯常的印象里,现代舞往往更注重肢体的表达,辅助以灯光和音乐。但在盘伟信看来,文字只是人使用语言众多方式中的一种,对于一个舞者,应该有属于自己的叙述方式。盘伟信对此的解释是,“当我们把两个东西放在一起的时候,他们可以是平行的,也可以是交错的。观众在观看舞蹈的时候,和文字的关系就类似于此——它们似乎有关,又好像没有关联。当我在表演《身后 3.0》的时候,我不会觉得文字是在说我,而是觉得那个故事和我无关,在说别人。我能够感受到的,是我的搭档一直唠叨着说话,他从没有理会过我的存在,我们在角色上不断疏离。”语言在这里更像是剧中的道具,和身体一样的道具。而演出者所要思考的,则是如何尊重道具、使用道具,以表达内容,将更饱满丰富的信息带给观众。这个过程,应该像扔球而不是投喂,应该通过表演者的叙述刺激观众进行思考,在观众的脑海中形成新的东西,在他们的表情、掌声、演后谈的交流、微博或豆瓣的评论中得以释放。
作为戏剧导演的谢殊,在创作中具有很强的叙述逻辑,而作为舞者的盘伟信则更强调身体的表达。在合作创作的时候,二人经常分歧:舞者觉得戏剧导演太具象,戏剧导演却觉得舞者的表达和剧本不同。因此他们需要在身体和文字中寻找共同的平衡,以免让观众在看戏的时候感觉舞蹈和语言的分离。
未来:路在脚下虽然在九个剧场一年的演出安排都是小剧场制作,但身体力行却在沉淀和积累中筹划着更大的作品。的确,大型剧目的资金投入对这些年轻人而言暂时还不可及其,但是在小剧场中勤奋的做戏,却让他们获得了很大的成长空间。慢慢解决掉演出中遇到的各种问题,让编舞和创作方式调整的更加成熟来。眼下的身体力行其实是个更偏重于创作的团队,暂时还没有一个专业的队伍去完成管理、市场、宣传、公关等方面的工作,但正如盘伟信所说:“我们希望把目前的中心放在作品上,专心把作品做好,那么机会自然会到来。”
身体力行的活跃也许会让人担心其风格的驳杂,但是通过一段时间的尝试和调整,他们在内部已经确立了以谢殊、盘伟信、王嘉明和安娜为核心的创作力量。王嘉明的作品情绪饱满,给观众带来强烈的心理刺激;谢殊的作品棱镜细腻,剧场空间感运用的很好;安娜的作品注重女性化的叙述,有温柔的韵律也有强势的力量。不同的表达方式和个人风格让身体力行呈现出一种更加饱满丰富的姿态,也给观众带来了更多可能。到 2012 年,创作者们会集中精力,每个人只完成一部作品,在细细打磨中追求自己最想表达的精神,在自由的空间里寻找更加深入的内涵。
采访接近尾声时,问起盘伟信平日的爱好。“安安静静的坐着,什么都不做”,答案直率得有些可爱。聊到看书,这个年轻的舞者最近看的却全都是管理类书籍。最近团队内部人员的变动,让他们开始思考如何完善剧团管理模式,以及如何在制作一个作品的时候,让更多的人走进剧场。而身兼创作和管理两职的盘伟信,神情中亦是不时流露出难掩的倦色。好在他们对自己所做的事情充满乐观的精神,就像盘伟信时常回忆起当初参加美国舞蹈节的感受:“只要你想跳舞,你就什么都可以做,就会有人愿意和你分享舞蹈这件事。”